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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7章 授人以魚,不如授人以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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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,陸子安也不會?

氣氛突然有些凝滯,眾人都是一副想笑又憋住的樣子,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。

陸子安擡頭看了他們一眼,理所當然地道:“錐畫戧金技法本來就極少有人會,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?”

要知道,對於這一傳統的技法追根溯源,學界認為其源於宋,盛於元、明、清,其實在出土的漢代文獻中,這一工藝已經萌生。

筆尖在紙上微微一頓,陸子安眉眼清雅淡漠:“戧金技藝在明代達到登峰造極的水平,《髹飾錄》中曾有記載:細勾纖皴,運刀要流暢而忌結節。物象細勾之間,一一劃刷絲為妙……”

說話間,他在紙上緩緩畫完最後幾筆。

被磨損的地方,都被他填上了顏色,此時望去,雖是黑白,卻清晰明了地勾畫出龍椅的花紋。

真是極難得,這畫技真是栩栩如生……

眾人雖然不解他為什麽要畫出來,但也沒人去問,只細細地欣賞著。

“應軒,過來。”

哎?所有人驀然回頭望去,原本被人們淹沒的應軒重新出現在人前。

在這大殿裏,只有應軒年紀最小,位份最低,因此他恭謹些也是正常的。

在此之前,雖然覺得眾人不大信任他能擔得起這麽重大的責任,卓老爺子也只私下跟人提過應軒技藝不錯,但其他人顯然不大感興趣,他便也只能算了。

原本默默聽著的應軒擡起頭來,怔怔然看著陸子安。

“是。”他感覺右腳重如千鈞,每一步都非常費力。

但他到底是站了上來。

難怪都說人往高處走,水往低處流。

站得高確實望得遠,感覺連空氣都清新一些。

他輕輕吸了口氣,胸腔中劇烈跳動的心臟稍微平和了一些:“師父。”

“來。”陸子安一拍旁邊的空地:“你把這兩幅圖做出來。”

做出來?

壓根沒有理會眾人眼底的震驚和不敢置信,陸子安風輕雲淡地看向李先生:“請問,這裏有楠木嗎?”

李先生也被他這神來之筆給震到了,但還是迅速反應過來:“有的。”

文物修覆工作本就繁瑣細膩,他們什麽材料都有準備。

“需要多大的?”

“就和這兩處一樣大就行。”陸子安拍拍手,將手上的畫板連同畫紙一起遞給了應軒:“錐畫戧金技法,會吧?”

“……”應軒瞪大眼睛看著他師父,眼底寫滿了絕望:師父,你不能坑我啊!啊啊啊啊!

旁邊的卓老爺子卻是眼睛一亮:“哎?對啊,聽說應先生和重雲同臺競技的時候,就是自學的游絲描?”

“游絲描也能自學?”某書畫修覆專家對此是保持懷疑的,但是卓大師德高望重,而且和重雲的競技……這麽大的事,應該不可能拿來說笑……

畢竟如今網絡發達得很,真要想知道,隨便查一查就清楚了嘛!

還真有人偷偷查了,片刻後,在場諸人看應軒的眼神都帶了絲慎重。

看著這麽年輕的小夥子,難道真有一身本事?

而應軒卻還是只眼巴巴地看著他師父,用眼神控訴著陸子安的無情,企圖他能良心發現。

然而,陸子安卻只笑瞇瞇地看著他:“加油啊,徒弟,錐畫戧金技法嘛,和游絲描也差不多,雖然你有蠻久沒用過了,但是好好琢磨一下,多練幾遍,沒問題的。”

他裝作沒看懂應軒的眼神,微笑著拍拍他的肩:“別丟人。”

然後……

他就這麽……走了……

走……了……

李先生也有點傻眼:“陸大師,您去哪?”

“這個我不會,應軒做就行。”陸子安優雅地與他握手道別:“來了故宮,我想四處逛逛,再會,李先生。”

既然他都這麽說了,其他人也就沒攔他,李先生正準備去送送,卻被人攔住了。

卓老爺子端著一臉笑意看著他:“你們繼續,繼續,龍椅修覆比較重要,我去送陸大師就行。”

其他人都是沈迷修覆無法自拔的人,對這些人情往來不感興趣,所以也只看了陸子安一眼就轉回了頭。

盯著應軒。

感覺他們的眼神都分外銳利,應軒如芒在背,坐在大殿龍椅前面的臺階上,欲哭無淚。

他內心在咆哮,在痛哭,卻死死咬著牙關不敢松口,生怕自己丟人現眼的向他師娘求救。

不帶這麽坑徒弟的吶……

然而沒人看得懂他內心的絕望,李先生更是目光炯炯地盯著他:“應先生,您,真會這錐畫戧金技法?哎呀,果然是年輕有為,才華正盛啊,當真是難得……”

你別再吹了,牛都在天上飛了……

應軒垂頭喪氣地低下頭,盯著畫稿發呆。

游絲描,運用到清漆上面嗎?

錐畫是沙書法技法,游絲描的原身也是畫技。

它們有什麽共通之處?如果……

看著眼前的畫稿,那些黑與白仿佛各自分散,卻又彼此相連。

不知不覺間,應軒已經忘了周遭的一切,兀自看得入了神。

非常奇妙的感覺,像是,這些線條會隨著光影的變幻而游動一般。

在那些黑色覆蓋的地方,有幾根線條顏色略微淺了些,平著看不覺得,對著光看的時候,能看到細微的差別。

應軒捧著畫稿,忽然心有所動,猛然回過頭去。

那幾根纖細的印痕,與這幾根線條完全相符,卻是絲毫不差。

師父,真的不會錐畫戧金技法嗎?

他忽然想起剛才師父離去前,眼底帶著的淡淡笑意。

師父一直都這樣,看似冰冷不近人情,實際相處時卻總是為他們著想。

像是一棵巨大的永遠不會倒下的樹,站在最前面擋著所有風雨。

不知不覺間,應軒感覺視線有些朦朧。

“應先生……”李先生有些驚訝,小心翼翼地道:“楠木拿過來了,你現在要嗎?”

“要!”應軒胸中陡然升起萬丈豪情。

不就是錐畫戧金技法嗎!

他連游絲描都琢磨透了,還怕這麽相近的技法會研究不出來?

古人是聰明,他也不笨啊!

應軒拿出工具箱,取出他最熟悉的刻刀。

這柄刻刀,還是師父贈予他的呢!

下刀的那一剎那,應軒挺直了脊背。

他從未像現在這樣感覺到他身上背負的重量,眼前閃過許多畫面,最後定格在師父瞥過來的淡淡眸光裏。

每一根線條,每一個弧度,都恰到好處。

他沒有看畫稿,更沒有回頭去望那龍椅上的花紋。

從沒感覺心情如此暢快,他下刀又穩又準,那些繁覆的圖案,在刀下緩緩綻開。

精微細膩的表達,需要有超強的傳統刀法功底,更需要極強的造型駕馭能力。

而這些,應軒通通都有。

眾人仿佛第一次見到應軒一般,此時此刻,他的形象才終於與傳聞中的陸大師的首席大弟子重合。

看看他做出來的木雕,再擡頭看看龍椅。

每一處都生動自然,與龍椅分毫不差。

若不是應軒還沒有全部做完,他們真想拿尺子好好量一量,好好比對一番。

走到大殿前的臺階下,卓大師硬塞過來一個工作證,說是方便他們在故宮游玩的。

陸子安接了以後,卓大師才算是安心地返回了大殿,畢竟他也很好奇那錐畫戧金技法到底會是怎樣的。

等他走了,沈曼歌回頭看了一眼,有些躊躇:“子安哥,就這麽把應軒放這……沒事嗎?”

總感覺有點坑的感覺啊……

忽然對小軒軒有些同情呢……

“沒事。”陸子安甚為灑脫,微一擺手:“放心吧,他能做出來的。”

看著他篤定的神情,沈曼歌也算是放下了心,看了他一眼,她忍不住問道:“我問你哦,你……真的不會嗎?”

陸子安嗤了一聲,伸手在她後腦勺上輕輕一拍:“你覺得呢?”

“我覺得你是會的。”沈曼歌挑了挑眉,歪著頭看他:“你為什麽要騙他們說你不會啊?我看那時候,李先生臉都綠了……”

“哈哈。”陸子安倒是難得愉快地笑了笑:“走吧,帶你逛故宮去。”

“不行!”沈曼歌怒了:“我告訴你,我最討厭的就是兩種人!一種!就是說話說半截的!”

第二種呢?

陸子安等待著,等著,等著……

看著她眼裏的揶揄,他忽然就明白了,賞了她一記爆栗:“調皮。我沒賣關子,只是,授人以魚,不如授人以漁。”

這一步,應軒遲早會遇到,他不過是把他往前面推動了一步而已。

“哎,真是羨慕他們啊,你這樣的師父真好。”沈曼歌長長地嘆了口氣:“又拖又拽的,真是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他們餵大的啊……”

“……”陸子安面容有一秒鐘的扭曲,仿佛很煎熬:“是拉扯大……”

總感覺這個話題,很重口味啊……

沈曼歌看了他一眼,忽然咧嘴笑了:“嘿嘿,如果我說我故意的,你會不會打死我啊?”

“不會,但是會把你打的半死不活。”

兩人說話間,已經走到了玉帶河前。

玉帶河其實就是金水河,而五座金水橋,居中的是禦道橋,曾經作為皇帝的專用通道。

“這麽悠閑地在宮中散步,以前真沒想過。”陸子安心中頗為感慨:“在以前,這條禦路,除了皇帝之外,只有4個人一輩子能走一次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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